【寒霜】延續 By荔枝
晨曦緩緩灑在凌雪峰上的某處小院子,古色古香的宅子外有皎潔的白雪、艷紅的樁花與粉嫩的梅花,池塘中的錦鯉悠然戲水,好不快活。
他輕輕闔上眼,用全身心感受此刻的寧靜祥和,接著他邁出一步又一步,回想著曾經訓練時走過的步法。
腳尖移動的方向,扭轉的弧度大小,甚至是速度的快慢,他將一切記在心裡從未忘卻過哪怕一分一秒,靈活的像他每日都如此練習,就像吃飯一樣自然。
但所有人都曉得,瞿若寒已經好幾年未動過武,不只劍術,就連步法都沒再碰過。
就在他打算邁出下一步時,瞬間氣血逆湧,一口新鮮的血沫從他口中吐出。
「噗咳!」
「哥!!」瞿若霜似乎剛睡醒內襯有些凌亂,他驚呼一聲不顧形象,慌亂的跑向瞿若寒,驚慌失措的像個可憐無助的孩子。
瞿若寒擦拭嘴角的血跡,罷手,「我沒事。」
「沒事?你都吐血了!!」白髮少年又驚又怕,忍不住低吼,「不行,我要去找師父過來!」
「⋯⋯小霜,都是老毛病了,師父的藥能讓我舒坦一些。」
瞿若寒無奈的拉住弟弟,並從懷中掏出藥瓶,幾粒鮮紅的藥丸被默默吞下,他的臉色似乎有好上那麼一些,即便那張如沐春風的臉依舊蒼白的可怕。
瞿若霜嚇得不敢大意,眼睛亦不敢離開他哥身上哪怕一秒,他沉默的握緊拳頭,力道大的差點掐出血來,他怒不可遏的怒罵,「該死!我當初就應該直接弄死那些傢伙!」
他哥身體會變得這麼糟糕都是他害的!
當時瞿若霜還很小,懵懂弱小的他被人綁架,瞿若寒當時也不過十幾歲的少年,但他年紀輕輕已闖出些名堂,幾乎所有人都在期待這位後起之秀會帶來怎樣的英勇事蹟,當他得知自己唯一的寶貝弟弟被綁自然要去營救,但這才是一切悲劇的開始。那些凶神惡煞打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瞿若寒,哥哥使計成功救回弟弟,但自己卻被那些亡命之徒捕獲,那是他頭一次因自大栽跟頭。
等小若霜再次看到自己兄長時,人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幾乎可以說是渾身浴血被抬著回來的,白皙的少年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肉,所有人都不敢去想瞿家最重視的天縱之才到底遭受了什麼非人道的折磨⋯⋯
瞿若寒這人也算是被徹底毀了。
武道之路被人應聲折斷,這讓瞿家很生氣,尤其是兄弟的父母,那次的事件讓整個江湖動盪不已,無人敢觸瞿家霉頭。
吊著一口氣的瞿若寒只差那麼一點就要永遠離開人世,當時瞿若霜內心自責絕望到想讓整個世界都跟著陪葬,雖然他現在還很弱小,但等到他獲得力量時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人。
這要不得的想法因厲的到來暫時被壓下,瞿若寒調理了至少三年才漸漸恢復日常,他幸運的撿回了一條命,但至此卻再也無法習武。
「⋯⋯他們已經得到報應了,何況我這身子是自己弄壞的,當時的我太過自負所以付出了代價,這不是你的責任,不要一臉愧疚我會心疼。」瞿若寒溫柔的說。
「哥⋯⋯」
瞿若霜表情彷彿快哭了,一個幾乎不對人示弱妥協的人,只拿自己哥哥沒辦法。
他沒辦法對這個溫柔給他全世界、保護他愛惜他的兄長強硬,他冷酷無情的那一面絕不會向著兄長。
好像能猜出弟弟在想些什麼,瞿若寒手掌撫上弟弟頭頂,輕輕的安撫不安的他,「沒事的,小霜,沒事的。」
沉穩的嗓音彷彿有穩定人心的魔力,瞿若寒語氣輕柔的像在哄嬰孩,綿言細雨的令人不願打斷。
■
那是在他躺在床上多年,終於能獨自下床的一個夜晚。
他知道此時娘親與弟弟早已睡下,偌大的書房只有暖黃的光照耀房間一隅。
殷松樺注意到一個沉重的腳步聲,發現是自己本該躺在床上的大兒子內心止不住的訝異,「寒兒?!你怎麼⋯⋯」
「我需要力量,阿爹⋯⋯我需要能保護他人的力量⋯⋯」瞿若寒一句廢話都沒有,上來就直奔主題。
殷松樺皺眉,「⋯⋯如果是因為之前發生的事爹已經處理好了,你大可不必⋯⋯」
然而他的第一個孩子只是靜靜地用那雙哀傷的雙眼注視著他,讓他無法繼續說下去。
「寒兒,能說說你為何突然那麼急切嗎?」
瞿若寒沉默片刻,顫抖著嗓音道:「⋯⋯是我的錯,我明知道有很多人看我不順眼,明知道他們可能會對小霜下手但卻沒有提前防範,反而任由事情鬧大⋯⋯最後因為自負落得這個下場,阿爹,我⋯⋯我不配當小霜最好的哥哥⋯⋯我不配⋯⋯」
「寒兒,那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盡力了。」殷松樺有些訝異自己的孩子竟然是這麼想的。
瞿若寒失控的大喊:「我沒有!我本可以阻止事態變嚴重,但我卻不作為,是我沒用!」
這一刻的他彷彿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一反常態的失控、崩潰,理性優雅曾是他的代名詞,但這一刻他卻像個發狂的瘋子,那集於一身的榮耀在此刻顯得無比諷刺。
少年從神壇上墜入地獄僅僅用了一個月,現在他只能在趴在地上苟延殘喘,渾身沾滿骯髒的泥濘,無力的任人宰割⋯⋯
他不想要這樣!
他絕對不接受自己就這麼可笑的死去!
無能,可悲,又悽慘,他不願意讓自己後半生與這些詞彙綑綁在一起!
更不願看到無能為力的自己連弟弟都守不住!
「寒兒,你不用將一切背在身上,霜兒也不是懦弱的孩子,接下來我會安排妥當⋯⋯」殷松樺努力寬慰他年紀尚小的兒子。
「然後永遠在父母的羽翼下安然無慮的成長嗎?我不要阿爹,我不想一直備受呵護,不想自己像個寄生蟲一樣對你們予取予求!我也想保護你們,不希望你們受到傷害!我想證明我可以!」瞿若寒露出一個快哭的表情,那用盡全身力氣不讓眼淚掉下來的模樣實在令人心痛。
殷松樺看著瞿若寒忍不住說了,「寒兒你當真想涉足爹的事業嗎?這條路比一般的路要難走的多,爹不騙你,一旦選擇了這邊就無法回頭了,需要的覺悟不僅僅是奪去他人性命,你真的想清楚了?」
男人很明白瞿若寒想要什麼,但那不是能輕易交付的東西,樁會是上不得檯面只能像溝鼠一樣生存在黑暗的情報組織,可以說他們是見不得光的黑暗,這是他一手創立的龐大體系,在他手上幾乎沒有所謂的秘密,而他手中握著所有權貴的把柄,那些信息都是足以威脅到自身生命的情報。
同時也是個與少年至今身處的截然不同的世界,既骯髒又齷齪。
身為父親他實在不願意讓兒子蹚這渾水,水太深,也擔心兒子扛不住。
瞿若寒握緊拳頭,想起了弟弟燦爛無憂無慮的笑容,那是無條件的信任與依賴,他像是下定決心重重點頭,「我不會再讓你失望的,阿爹。」
這是他自己選擇要走的路,他不怪任何人,就算要怪也只會怪自己能力不夠。
他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即便那是一條用鮮血鋪蓋的道路,他也會毅然決然地走下去。
「我從來沒對你失望過,寒兒,你只需要記住這一點。」殷松樺接受了大兒子的請求。
既然決定了那他也不會再心慈手軟,男子此刻也不會知道,自己第一個孩子有多麼適合成為下一任的樁會之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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